由於原油的需求量被抑制與美元反轉走強,國際原油與原物料價格近來紛紛下跌,各國央行抗通膨的壓力也因而稍獲舒緩。然而,相對於2007年每桶原油平均大約70美元的價位,現階段則仍在百元以上,再加上糧食價格仍居高不下等原因,全球通膨可說危機未除,甚至有墮入停滯性通膨(Stagflation)的疑慮,這種情勢確實不容掉以輕心。
事實上,自從人類使用貨幣作為交易單位以來,通貨膨脹就如影隨形,信史最早的通膨紀錄乃發生在亞歷山大大帝征服波斯帝國後的西元前330年。就西方歷史而言,從中世紀以降到1930年代的大蕭條(Great Depression)之間,通貨膨脹與通貨緊縮則交叉發生,而大蕭條之後則除了少數年度極其輕微的物價下跌之外,基本上每年的物價都呈現上漲趨勢。
通膨泛指「一般商品與勞務價格的持續上漲,亦即貨幣購買力的持續下降」,原因不外乎景氣過熱的需求面或生產成本(原油或工資)陡增的供給面因素,而不管是什麼理由,學界(尤其是貨幣學派)一般也相信通膨真要成災成害,背後總有寬鬆的貨幣政策作鋪陳。大家耳熟能詳的「太多的貨幣追逐過少的商品」大概就是這個道理,比如說過去十年(尤其是從2002年以來)全球的資金寬鬆或低利率環境或早已埋下現今的通膨伏筆。
「第三次石油危機」?
俗稱「黑金」的原油,不僅密度高也容易攜帶,短期內不容易被替代,因此不穩定尤其是突如其來的供給短缺,對經濟社會往往造成莫大衝擊,一如爆發於1973年以阿戰爭後的阿拉伯國家之禁運,以及1978年伊朗革命之後的減產。
日前國際能源組織(International Energy Agency, IEA)警告,日益成形的「第三次石油危機」主要源自於原油供給趕不上需求,特別是新興國家比如中國、印度,其快速工業化與都市化對能源增加需求所致。
詳言之,一來中、印等新興國家在1970年代只占四分之一的原油需求,現在則已達半數;其次,這些國家的能源消費彈性高(能源消費成長率除以實質GDP的成長率),以中國為例其值大於1(G7平均只有0.5);再者,以金磚四國為代表的新興經濟體,其經濟成長率高過已開發國家;最後,更因為這些國家多使用補貼來壓低油價或扭曲市場價格,使得能源需求難以下降。長此以往,IEA的報告顯示,能源需求到2030年將比目前增加一倍。
以中國為例,特別是從2001年加入WTO(世界貿易組織)之後,經濟發展型態愈發趨向能源密集,而在經濟快速成長的情況下,能源使用效率又偏低,即使目前的原油消費只占全球9%,但貢獻全球能源需求成長率則高達37%。
至於一般所認定的投機因素,亦即認為油品價格飆漲只是泡沫(bubble),經濟學者則多不以為然(市場供需基本面比較重要),或至少不是主因,例如鐵砂與煤炭並無期貨市場,但價格從2000年以來也幾乎上漲一倍。換言之,除非投機行為確實讓實際商品被囤積,否則長期而言,有利可圖的投機必定是要「買低賣高」,反而是促進商品價格穩定的功臣。
新興與開發中國家受創最深
不包含較容易波動的能源與糧食價格之CPI,一般稱為核心物價指數,然而,能源與糧食價格近年來的節節上升,其實才是問題核心,尤其是油價的「二輪效果」(比如做為其他產品的投入成為成本)應會慢慢浮現。事實上,這種由於國際能源、原物料、糧食上漲所導致的「輸入型」通貨膨脹,對開發中國家的衝擊要比已開發家來得深,因為既然經濟發展程度與所得低,所以這些商品占其「消費權數」也就愈高,即使是同樣的漲幅,衝擊幅度也會不一樣。比如說糧食占越南CPI權數高達42.7%,在中國則占33.6%,台灣則是26.1%。
以中國為例,主要因為連年鉅額貿易順差並採固定匯率,國內貨幣供給與游資成長迅速所面臨的通貨膨脹壓力更是嚴峻,今年5月的物價上漲率更達7.7%,雖然7月似乎已經稍緩,但也有6.3%。香港(5月)的通膨則有5.7%,特殊問題在於屬於固定匯率的「聯繫匯率制度」無法藉由貨幣升值來抗通膨,等於是持續進口美國的寬鬆貨幣政策。鄰近的南韓今年6月的通膨也達5.5%,尤其是總體經濟管理出現問題的越南,其通膨更高達26.8%,最是嚴重。而台灣今年7月則更以近6%的通膨創14年來新高,至於程度相對較輕微的美國與歐盟也紛紛拉起警報,可見通膨問題的普遍性。
從國際經貿架構看通膨
就某種程度而言,中國所需要的原物料價格上漲,且其所生產的東西較便宜的趨勢逐漸逆轉,亦即「中國價格」(China prices)不像過去那麼普遍,也助長了此波全球通膨。至於美國近十年來寬鬆的貨幣政策,以及新近的次級房貸危機,更對美國打擊通膨的決心與能力構成牽制。
此外,目前的高油價跟1970年代那兩次由原油供給短缺所引發、純粹抑制經濟活動不同,新興國家對能源增加需求所導致的能源價格上漲,除了前述的負面效果之外,其實還有一個來自這些新興國家(中國、印度、海灣油源國家與俄羅斯等國)將增加對外商品與勞務的需求與進口,對全球需求具有正面拉抬效果。然而,原物料價格上漲也發生實質所得重分配,對於原物料淨出口國得利,而淨進口國則不利,主要將承受「貿易條件衝擊」(terms-of-trade shock),而這些也將引發區域政經勢力的消長。
油價上漲導致運輸(貨櫃)成本水漲船高,也可能意味著世界不再是平的,全球(化)經濟整合的速度與幅度顯然會受到影響,當會引發局部或邊際廠商撤回投資母國或盡量靠近最終消費市場。
協助備受衝擊的族群渡過難關
油價上漲等同於「稅負」增加,對實質經濟活動自然有所妨害。企業因應較高生產成本的方式不外乎,透過提高商品或勞務的售價盡可能轉嫁給消費者,或者自行吸收減少生產,整體經濟也可能因而步入衰退甚至蕭條。
總的來說,就經濟學家「長期而言」就會「風平浪靜」的觀點,所有的危機最後都會結束,(主要指美國)經濟衰退會自然地解決通膨問題,只是這過程中必須付出什麼樣的適應或調整成本,包括原油、不動產與其他金融資產的價格都必須向下調整時,勢必帶來嚴重資產縮水與失業問題。
另就個別產業衝擊來講,也由於個別商品或勞務的相對價格改變,自然會產生新的套利空間,比如汽車銷售大跌,航空業(尤其是出國觀光在所得下降時成為奢侈品)也不妙,但自行車卻滿街跑。
對台灣而言,近年來勞動市場的實質薪資成長低甚至為負的大環境,一方面預示著不容易發生物價─工資相互追逐的情況,另一方面如果國際原物料包括原油價格維持在高檔,稍一不慎,卻也存在發生停滯性通膨的風險。
最後,面對此波全球通膨,家庭(家計單位)而不是企業其所面對的問題比較嚴峻,所以有效解決或緩和問題的根源,似乎也應從家庭下手,而政府公共政策的重點應在於—認定出窮人或備受衝擊的族群,集中有限資源予以補助,並協助其渡過難關才是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