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美國聯邦副代表巴提亞(Karan Bhatia)來台,除尋求強化台美雙邊經貿關係,也檢視了雙方討論已久的「貿易暨投資架構協定」(TIFA),但多年來我方積極呼籲洽簽台美自由貿易協定(FTA)一案,美方仍沒有具體回應。而在6月5日韓國與美國將在華府啟動雙邊FTA第一回談判,並爭取在2007年6月底布希總統從美國國會獲得的「貿易促進授權」(TPA)到期之前,結束FTA相關談判程序。顯見韓美洽簽FTA的步伐遠比台美快速多了。或許,韓國與美國推動FTA的經驗,對台美洽簽FTA具有一定程度的啟示。
過去韓國一直依循WTO多邊貿易機制,也強烈抵制開放國內市場,並認為對外簽署FTA將對其國內脆弱產業帶來嚴重衝擊,以及導致國內市場遭受外商攻占,所以對推動FTA並不熱衷。但自從1997年亞洲金融風暴後,韓國也將洽簽FTA視為對外貿易政策的目標,希望確保其出口市場利益,以及吸引外國直接投資。加上,近幾年面對世界經濟區域化趨勢加速發展之挑戰,各種形式的FTA如雨後春筍般出現,韓國深刻體認到,FTA係在簽署國之間實行,非簽署國則可能受到差別待遇,進而使其貿易和投資利益受損。
對韓國來說,FTA不是可做不可做的「選項」,而是一種必要的「生存戰略」。韓國外交通商部強調,韓國的對外貿易依存度高達70%,唯有主動擴大對外開放,與主要貿易夥伴簽署FTA,才能促進本身經濟產業結構升級,以及國際競爭力的提高。特別是,鑒於全球政府採購市場規模高達5兆5,500美元,商機無窮,韓國為突破全球各區域不斷深化的保護主義,正積極與20多個國家洽簽FTA,爭取貿易夥伴國進一步開放市場,消除貿易障礙,並將政府採購納入談判項目。
儘管洽簽FTA對韓國產業結構調整與競爭力提升具有正面意義,譬如韓國與智利的FTA生效兩年來,兩國的雙邊貿易量已出現大幅增加趨勢。但韓國對外洽簽FTA仍有其障礙,主要來自脆弱產業的結構調整成本,而這之間還包含失業問題。許多貿易夥伴國都是看好韓國的食品市場潛力而期望與韓洽簽FTA,此舉卻會對韓國農業部門帶來強烈衝擊。這裡必須指出的是,韓美洽簽FTA也存在農業與服務業的障礙,但韓國也希望在更自由開放的出口市場上尋找到經濟發展的契機,從貿易成長中帶動韓國的經濟成長,並創造出更多的就業機會;另方面,韓國的消費者也會因廉價進口而得到更多福祉,企業則因進口原料價格下跌而享有更多利潤空間。
而為了尋求本國民眾瞭解對外推動FTA可能帶來的利益,以及對洽簽FTA建立最大共識,韓國在對外洽簽FTA的各個環節中都投注最大的心力,並向國會、產業公會、甚至全國大眾鉅細靡遺地報告FTA協商的現況。盧武炫總統更頒布 "Presidential Directive on Procedures for the conclusion of Free Trade Agreements" 的行政命令,作為有效整合國內相關組織團體的基礎。韓國之能夠順利與美國啟動FTA談判,其國內各界能達成最大共識是主要關鍵。
反觀台灣推動與美國洽簽FTA,雖然雙方在各領域的關係十分密切,美國國會議員也頻頻對簽署台美FTA予以聲援,但不可諱言,當前台美洽簽FTA的障礙和變數甚多,包括來自中國的阻擾、稻米開放進口、電信服務業開放、智慧財產權保護、藥品計價等問題,以及我國向美遊說台美FTA論證不足、全國性產業公會尚未形成全方位對美國遊說力量,以及缺乏一套符合區域大戰略的台美FTA說帖等等。
其中,中國的阻擾動作雖然一直存在,但並非台美FTA遲遲無法開始談判的全部因素,美國「國會台灣連線」主席夏波(Steve Chabot)即曾公開表示「這些問題確實存在,但不會太嚴重」。何況根據WTO相關規範,WTO會員國之間本就可簽署任何形式的貿易安排,台美FTA應也是被容許的。客觀而言,台美FTA的推動進程之所以一波三折,應與我國的「口頭宣示」太多,實際論證不足,市場開放的行動太少有連帶關係。
過去我方常強調簽署台美FTA對美商有好處,卻無法提出更周延的論證和說服力。譬如我國已經加入WTO了,但對美國提出的稻米進口、電信服務業開放、智慧財產權保護、藥品計價等問題,卻回應的有氣無力。尤其是,美國500大企業已有300多家在中國投資,總投資額超過800億美元,每年盈餘超過70億美元,除了美國軍火商外,誰願意挺身為支持台美FTA而影響其在中國的利益?再說,台美FTA簽署後,理論上應會增加美商到台灣投資設廠,但兩岸政策若沒有同步調整,中國對台灣的威脅自然也等同於對在台美商的威脅。今後我國的台美FTA說帖,恐需在補強論證方面加把勁。
國內常提到推動台美FTA的最大障礙是政治問題,主要來自中國的反對,也因此發生骨牌效應,其他國家不敢搶先與台灣洽簽FTA。這雖是客觀的事實,但也不盡然是。以推動台日FTA的經驗,日本建議先由部門別的合作做起,當雙方企業互蒙利益後,時機一到即可進入FTA實質談判階段。甚至日本還把台日FTA納入未來東亞經濟圈的一部分,在日中關係持續惡化的過程,台灣在東亞區域的戰略也相對突顯。而今美國係把台美TIFA和台美FTA做切割,也有類似台日FTA先由部門別的合作做起的意義。TIFA是屬於次長級層次、貿易暨投資的經濟領域,而FTA的內涵則較複雜,包含經濟、政治、外交、兩岸的雙邊協定,以及區域經濟整合與國際舞台發言權的戰略意涵。美方已多次表明,在台美TIFA沒有實現之前,推動台美FTA是有其困難度。
值得注意的是,在911反恐行動興起後,美國的東亞戰略已有很大改變,美國相繼與新加坡、澳洲簽署FTA,都隱含著鞏固雙方在反恐夥伴關係之基礎。這次美國與韓國啟動FTA談判工作,也與北韓因素和因應中國崛起有緊密關係。上述以美國為主軸的各種雙邊FTA,還有一個長遠戰略目標,就是希望藉此來化解中國與東協(10+1)區域整合,以及東亞高峰會(East Asia Summit)可能對美國在該地區利益的衝擊。所以,如何緊扣東亞新形勢的走向,重新提出推動台美FTA的戰略性說帖,有力論證台美FTA對平衡中國崛起,以及對美國在此區域的經貿外交之戰略價值,這對美國而言才更具說服性。
今後我方除應加速處理美國關心的智慧財產權、電信、藥品、農業等議題之外,更應配合WTO杜哈發展新回合談判進程,研擬一套靈活的台美FTA戰略說帖,譬如可考慮讓出某部門利益,再從其他部門取得好處和補充。特別是在WTO場域的農業談判議題,我國加入保護色彩濃烈的G10集團,極可能抵銷美國推動農業市場開放之目標。畢竟美國要擴大全球市場,首要選擇是通過WTO多邊貿易自由化來實現,而推動雙邊FTA僅是「次優」選項。
另外,我方在推動台美FTA過程,更應借鏡韓國整合本國產業界力量、動員美國商會共同推動韓美FTA的作法。這次南韓與美國啟動FTA談判工作,全韓各產業團體和美國在韓商會的公開支持,並對美國國會進行全方位遊說,以形成巨大壓力,是促成韓美啟動FTA談判的積極力量。而我國的全國性產業公會迄今未有整體性支持台美FTA的動作和聲音,因此無法作為政府對美行動之後盾,甚為可惜。
展望未來,台灣2007年要舉行立委選舉,2008年也將舉行總統大選,背後已潛藏一些不確定因素,所以今年政府若能有效整合國內外各種資源,以實際行動積極回應美方的要求,並非沒有機會像南韓一樣取得台美FTA啟動談判之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