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論】高利率時代的擔憂
台經院 (2024/01/15) 《台經月刊第47卷第1期》
進入2024年，全球經濟面臨的第一個大問題是「高利率」環境將會持續多久？雖然美國勞工統計局、歐盟統計辦公室的統計數據顯示通膨壓力正在減緩，美國2023年10月消費者物價指數(CPI)成長率降至3.2%，核心CPI年增率亦降至4%，均優於市場的預期，同樣地，歐元區10月CPI年增率下滑至2.9%，核心CPI年增率亦降至4.2%，但仍然離美國聯準會(Fed)與歐洲央行(ECB)的2%左右目標區間有一點距離。
且聯準會與歐洲央行對於通膨仍不敢掉以輕心，2023年11月聯準會公布的FOMC會議紀錄顯示，所有委員都支持「為了對抗通貨膨脹，維持高利率一段時間是適當的」立場，歐元區情況亦類似，儘管歐元區2023年第三季GDP年增率僅0.1%，經濟衰退的可能性大幅提升，但西班牙、法國、德國、奧地利等多國的央行總裁還是強調「現在就討論降息絕對言之過早」。確實目前物價成長率減緩主要是因能源價格的下滑，但包括全球供應鏈調整、地緣政治帶來的供應鏈重組，甚至「去碳」帶動的綠色轉型等供應面變革都還在持續，通膨壓力並未完全消除，且從數據來看，年增率趨緩並不代表實際的物價水準下滑，以美國PCE物價指數來看，從2021年上半年起飛以來，累積成長14.32%，且2023年10月的物價指數上升至121.34的新高，消費者很難感受到物價趨緩，市場信心仍相當的脆弱，這也是為何央行決策者依然十分擔心的主因，降息時程恐怕會比市場預期的2024年第二季或第三季來得更久。
眾所皆知，高利率環境不利經濟成長，對於企業而言，高利率將會直接增加融資成本，所有投資與營業活動所需的資金成本變得更加昂貴，從而抑制企業的投資及擴張計畫，同時也因為融資成本提高，對於高度依賴借貸的企業，高利率勢必要支付更多的利息，更可能進一步產生資金短缺，甚至會影響到營運生產，或是破產倒閉。同樣地，對於民間消費而言，在高利率時代，除了買房購車等貸款的利息增加，直接增加財務上的負擔，許多消費者還可能選擇增加儲蓄，減少非必要的支出，進而導致整體民間消費需求的下降，不利當期的GDP成長。
更重要的是，對於各國政府而言，高利率代表舉債必須支付的成本增加，過去幾年為了因應COVID-19疫情，主要國家都採行擴張性財政政策，政府債務占GDP比重快速增加，依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估計的2023年各國一般政府債務(General government gross debt)占GDP比重數據，許多先進國家都將會超過100%大關，其中日本高達255%、美國為123%、希臘為168%、義大利147%、法國為110%、西班牙107%、英國104%等，雖然高利率不必然會增加利息支出，取決於發債類型與債務結構，但對於新債券的發行，或是即將再融資與必須發行新債券替換舊債的到期債券，高利率無疑意味著更高的融資成本，而且過去低利率時代「以債養債」方式也將大幅提高成本，對於已經面臨財政壓力的國家，無異於雪上加霜。
另一個更大的影響是外債比重高的國家，例如阿根廷、委內瑞拉、黎巴嫩、巴基斯坦、斯里蘭卡等開發中國家，這些國家原本就依靠外債來支應許多重要建設或財政支出，美元利率提高代表舉借外債的成本增加，特別是有急迫性需要馬上取得新資金的國家，其面對的風險將馬上擴大，同時先進國家的高利率會吸引投資者將資金從風險較高的新興市場轉移到風險低的先進國，導致這些國家的資本外流，加劇其貨幣貶值和經濟不穩定，且在資金外流的同時將造成該國貨幣貶值，進一步再加重外債負擔，因其需要更多的本幣來兌換相同數量的外幣以償還債務，同時舉債成本與資金外流都將不利國內的投資和經濟成長動能，因此只要高利率的時間拉長，對於處於高度依賴外債且缺乏足夠外匯儲備的國家，債務違約風險將會隨著高利率維持的時間而提升，是否引發區域性或全球性的金融危機值得關注。
2024年會如何發展？背後最關鍵的因素恐怕會是經濟的走勢，若經濟如大多數人預測的疲弱，或甚至GDP成長率小幅度的衰退，將會是最好的情況，一方面經濟動能轉弱，理論上會進一步緩和通膨壓力，只要物價回到央行的目標區間之內，央行就能縮短維持高利率時間，讓利率回到適合經濟成長需要的水準。
另一個很有可能發生情境是「經濟硬著陸」，即衰退幅度比預期更大，聯準會自2022年3月以來連續數十次升息，不到兩年的時間從近乎零利率升息至5.25~5.5%之間，歐元區的基準存款利率亦由零利率調升至4%，創下歷史新高，由於貨幣政策對於經濟成長的影響通常具備「長期」與「延遲」的特性，依據美國2000年以來升息循環與經濟衰退的資料分析，經濟成長衰退通常出現在升息週期結束後的9~14個月，聯準會於2023年7月結束升息循環，也就是說2024年美國經濟衰退的機率相當大，一旦衰退幅度過大，就必須在穩定通膨與經濟成長之間抉擇，最壞的可能將出現高通膨與經濟衰退並行的情況，勢必會對全球經濟帶來巨大的衝擊。
央行的主要任務通常包括維持物價穩定、促進經濟成長和就業、以及確保金融系統的穩定，大多數央行都以穩定物價為主要任務，2000年以來貨幣政策的影響性明顯高於財政政策，貨幣政策所扮演的角色成為所有人關注的焦點，高利率是控制通膨和穩定貨幣的必要手段，但同時很有可能帶來經濟成長放緩、就業減少和債務危機等一系列副作用，決策者要在如此複雜與多變的條件下做出決定並不容易。
對於台灣而言，所幸國內通膨的壓力並不大，不需要同時面對高通膨、高利率與經濟衰退的多重難題，但仍要小心高利率對各國帶來的影響，並將重點放在維持經濟穩定和支持經濟成長，一旦美、歐等先進國家經濟大衰退，政府才能有備無患，確保台灣經濟的健全成長。
高利率、通膨、CP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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